對于拉圖與瑪歌,遲遲不敢動筆,卻每每想之手癢,作為波爾多最重量級的代表,數世紀跨越的漫漫長河,又豈是我三言兩語能說的清楚。加之瑣事煩擾,實有心無力。記憶慢慢退卻,印象漸漸模糊,驚覺再不記錄,只怕連那退卻的模糊也會變得空白。
不求美全,但求切身體驗的記憶,落筆,此為楔。
不緊不慢地駛出女爵,往回走不過兩步,一面墻鏤刻著CHATEAU LATOUR。來過數次,原來這才是正門,感情原來都是走后門進入,不覺莞爾。通過大門,駛入了拉圖的封閉中。
車窗外,小雨淅瀝,輕輕扣著石板的路面,路旁的葡萄園,兩位工人正做著冬剪的工作,揮手致意,得到兩個大大的微笑,如此快樂的葡萄農呢。
和別處不同,拉圖偌大的莊園沒有任何指示牌,似乎告訴來訪者,如果有心,你定會找到入口。
沿著主路一直向下,才發現原來以為的辦公樓卻是發貨的地方。肯定不是城堡,更不會是那塔,視線漸漸鎖定在那四四方方的龐大建筑上。繞其而行,果不其然,辦公室入口居然在背后,坐北朝南,難道拉圖也講究風水?
進入大門,一條略顯陰暗的長廊,腳下鋪著青色的長形條石,白色泛著些許鵝黃的大塊巖石構成了堅實的墻體,中間嵌著一扇扇巨大的落地窗,也許是為了呼應,長形的木板吊著頂。
中間一個巨大的庭院,里面幾排修剪得如葡萄老藤般的梧桐,光禿禿的列在雨中。整個建筑四四方方,很像一個放大版的四合院。
雖然明知道這一切都僅僅始于2003,但早在1331年關于這“塔”的記述,便足以讓我對這跨越數個世紀的風雨飄搖,心存敬意。
Latour de Saint Maubert,立于14世紀,位于吉隆河咽喉,英法百年戰爭期間是為戰略要地。只可惜原塔已毀,現在佇立于葡萄園中的那座塔,早已非Saint Maubert之塔,為之后所建。
之后數個世紀的歷史變遷,就不在此累述了,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在拉圖的官網上查詢。
到了1993年,法國百貨集團巨頭(春天百貨)Francois Pinault 成為酒莊的新主人并投入巨資進行了一系列重大的改革。酒莊從1999年11月開始大興土木到2003年竣工,酒窖,發酵間及設備全部被更新,之后更擴大了葡萄園,成為現在的86公頃。由此,便有了這個巨大的“四合院”。
拉圖現在的技術團隊如下:總經理Frederic Engerer,釀酒師顧問Boissenot父子,副總經理Jean-Marc Pistre,葡萄園質控總監Penelope Godefroy,葡萄園種植主管Domingo Sanchez,葡萄酒質控總監Hélène Génin,酒窖總管Pierre-Henry Chabot。
接待我的則是Hélène Génin女士,激情的釀酒師,技術狂熱者,語速極快。
10年了,從畢業就在這里工作,個子不高卻異常精力充沛的Hélène,是那種真正專注于自己工作的人,不茍言笑,但談起釀酒的細節卻又會連珠炮似的不停,眼神中那一片光明,是拉圖人的沉靜和自信。
跟隨她穿過釀造間,上到二層平臺。
秋季,收獲的葡萄便是由這旋轉的門進入拉圖的采收車間。
憑欄靜望,雨,正侵潤著眼前這老藤與礫石沙泥的混合。
遠方,Gironde吉隆河自顧自地靜靜流淌,不知她是否早已看慣了這岸邊數百年的固然。
整個86公頃的葡萄園中,最中心的便是圍繞城堡的那48公頃,拉圖把它叫做“Enclos”,意思就是被圍墻圍起來的葡萄園。事實也確實如此,和瑪歌3米高的嚴密不同,這里的圍墻,是低矮的。
Enclos是拉圖的靈魂所在,正牌之血,由此流出。有趣的是,拉圖入口通道的右側有片名為“Comtesse de Lalande”的葡萄園。腦中升起一個大大的問號:怎么會有女爵的田?
要回答這個問題,讓我們先回到Comtesse De Lalande德拉朗德伯爵夫人的時代。
時任拉圖的老板 Comte de Beaumont百夢男爵為了博取情人Comtesse de Lalande德拉朗德女爵Virginie弗吉尼亞的歡心,在這片Enclos內劃出了一大片土地修建了現在的女爵堡,那一小片葡萄園雖沒有用到,卻也 歸于女爵堡。男爵平時居于巴黎,來波爾多時便居住于女爵堡與情人癡纏。這也是為什么到現在,聲名赫赫的拉圖堡卻沒有自己像樣的城堡,取而代之的,便是那園 中之塔。
時光流傳,一個世紀前,拉圖的所有者不想讓田產過于分散,便用自己較遠卻就在女爵后門的田換了這片田。
星光變換,百年,物是人非,葡萄園還是那片葡萄園,站在拉圖之頂的,卻早已不是那當初叱咤風云的Segur家族。如今,只能從文字中尋找那曾經的榮耀,把Lafite拉菲堡, Mouton木桐堡, Calon加隆堡相繼招致麾下的豪情,早已隨著Gironde吉隆河,向西,向那深邃的大西洋,緩緩默入...
猛然從思緒中抽離,強壓住心潮澎湃,開始打量起這簡潔的采收間。
采收間灰色的基調與白光,顯得頗為明快大方。
收獲用的塑料筐整齊地碼放于旁,8公斤的載量,非常迷你,盡量減少了運輸中的顆粒破損。
兩條震動篩選臺并列置于中部,還有一臺靠著墻,這里沒用光篩粒選,靠的是工人的眼明手快。
經典的三次篩選,經過篩選的葡萄顆粒經過輕微的揉拌便直接進入發酵罐了,程序看起來并無特別之處。
采收間位于二層,旁邊就是發酵車間,通過重力可以很輕松將葡萄顆粒送入發酵罐,減少了泵操作導致的破損,降低了氧化的風險。
木結構的人字形屋頂開著天窗,高低不同的大燈泡錯落有致,66個不銹鋼發酵罐按組依次排開,6噸到17噸不等。發酵罐的不同大小,有利于不同葡萄園的精細操作與實驗。
在三周的發酵周期里,葡萄汁便在這些鋼罐中進化為“上帝之血”。
沿著旋梯而下,穿過鋼鐵的森林,便被一片暖色包圍。
桶邊的銀白鐵條映著燈泡的白熾,木桶上的酒紅,窖頂、石柱及地板的橡木色,寥寥數筆,勾勒出一個現代而不失傳統的空間。桶側面的“獅子塔”,提醒著人們這里殿堂般的莊重。這,便是拉圖的酒窖。
2011清洌的鮮紅,在橡木編織的繭中沉睡。她們,有著天使的呢喃守護,一天,會成為破繭之蝶,在口中歡愉飛舞。
沿著通邊而行,聽著Hélène極盡細節的快速專業講評,大腦飛快地在處理各種數據及信息,盡力在跟著她的思路。不覺間,已走到酒窖中心。這才發現,原來二號酒窖在地下一層,那是10年的酒。
作為絕對技術流的拉圖堡,每年在葡萄園與酒窖進行的實驗有幾十個,同一批酒被細分為數個群,每個群進行微小的對比實驗。如此殫精竭慮,釀酒師們所做的這一切,我知道,僅僅只是為了入口,那一剎那的升華。
出了北面的發酵間與酒窖,通過一扇玻璃門進入位于西側的建筑。
銀灰色的基調加入藍色的冷光,潔凈啞光地面的倒影,現代感十足,一堆堆的儀器,初一看還以為誤入某藥物研發中心。這里,是拉圖的裝瓶包裝車間。從2007年開始,酒莊開始采用先進的“Prooftag”識別系統用于鑒別真偽。不知為什么,走到這里卻不覺臉上有些發燒。
經過機器裝瓶貼標后的酒,會由人工覆上一層印有拉圖標識的白色半透明的輕柔絲質紙,最后裝入木箱封訂。
看著工人們像包藝術品一樣小心翼翼地對待每一瓶拉圖,拉圖二字的含義,也許早已在酒癡們的字典里成為藝術的代名詞。這里不是真正的存酒區,都是些已經被客 戶預定的酒,每一方木箱堆上都寫著尊貴客人的名字。之后呢,這些酒將會漂洋過海,出現在日月交疊的各個角落,分享著快樂,傳遞著喜悅,伴隨著將成為歷史的今天與明天,見證著一個個溫馨感人或激動人心的瞬間。
視線,沿著木箱邊緣而去,一片藍色的云,靜浮于角。
朝著它走去,旁邊一道門,門開,卻是一條向下的石階,白,從上到下,于左于右,那是條白色的通道!踩下的腳,頗為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便弄臟了這干潔的白。
忐忑地下到底,透過掛滿葡萄葉的鐵藝門欄,輕輕窺探,深怕驚擾了里面沉睡已久的靈魂。
一個黑與白的世界,直線與圓的交匯融合,碰出的多余筆觸則構成了一個個優雅的小物件。銀灰色的沙發、茶幾、地板與墻面,平平直直的不銹鋼吐酒槽鑲嵌其上,一段長長的白色長方體置于玻璃窗下,上面懸掛著三個球形的玻璃大燈,簡潔優雅。
拉圖的品酒室,現代的金屬感,冷峻而充滿格調。
Hélène準備了三款酒:2009年的三級酒Pauillac,2006年的副牌Les Forts de Latour,2003年的正牌Chateau Latour。
Pauillac有著微微的動物皮革味兒,不是很清澈。
副牌卻表現出極其討喜的特征,豐富的花香與果香層層綻放,入口柔和細膩,優雅平衡,個人非常喜歡。
至于正牌,源于其強勁的體魄,飲用依然偏早。
于塔前回望這片Gironde吉隆河畔的緩慢起伏,勿需多言,轉而走。
站在這數個世紀開墾出的榮耀之上,這冷峻的外表之下,拉圖,流淌的是古老的光榮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