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艮第之愛

就展現風土條件而言，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產區能比勃艮第（Burgundy）更加鮮活，它完美地詮釋了葡萄酒與其釀酒葡萄所在環境之間的緊密聯系。

　　觀察波爾多（Bordeaux）產區，我們會發現，城堡的名字和釀造者的聲譽均凌駕于土地之上。自1855年波爾多葡萄酒分級名單頒布以來，多數名列前茅的城堡酒莊均不斷以購買土地的方式擴充規模，同時依舊保留著與從前一致的原產地命名方式，僅在酒標上冠以酒莊的名號。眼下，波爾多左岸梅多克（Medoc）產區的特級葡萄園面積已達3,450公頃，但據葡萄酒大師本杰明·盧因（Benjamin Lewin）稱，在1885年，梅多克產區的特級葡萄園不過2,650公頃。

勃艮第并不存在上述現象，因為勃艮第并不是以酒莊為對象，而是以土地為對象來進行分級。一套如金字塔般垂直走向的分級方式在上世紀30年代勃艮第原產地命名系統（AOC）的建立下形成，這種上下四層、井然有序的分級制度一直保存至今。其中，處于金字塔最下層的是占地區總產量一半以上的大區級，它代表了勃艮第最基本的葡萄酒；向上一級為村莊級葡萄園，其出產的葡萄酒會在酒標上注以村莊名，例如沃恩-羅曼尼（Vosne-Romanee）、普里尼-蒙哈榭（Puligny-Montrachet）、默爾索（Meursault）之類，合計占地區總產量的30%左右。再進一步就輪到一級葡萄園了，它占總產量的15%左右；而位居頂端的特級葡萄園，實際上只占不到2%的總產量。

　　勃艮第的特級葡萄園是由一系列星羅棋布、分屬于不同業主的小塊田地組成的。拿整個產區內最大的特級葡萄園、面積達50公頃的伏舊園（Clos de Vougeot）來說，它其實歸80個酒商所有，平均下來每個業主不過擁有其中的數行葡萄植株罷了。而勃艮第最小的特級葡萄園羅曼尼（La Romanee）僅0.8公頃，年產量約為340箱，在這方面完全無法跟波爾多產區如拉菲古堡（Chateau Lafite Rothschild）之類的豪莊相較，后者的年產量在2萬箱以上。

　　這些偉大的葡萄園是由1,000多年前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僧侶發現的，而在之后的數世紀里，勃艮第人從實踐中總結出了最適宜種植的葡萄品種，以及少數不受氣候影響，能夠持續生產優質葡萄酒的地塊。直到近代，這些地塊才被錄入地圖中，并最終冠以特級葡萄園的名號。

　　如今，勃艮第共有33個特級葡萄園，夏布利（Chablis）也被包括在內。而在上述33個風土條件已經堪稱出類拔萃的葡萄園中，品質也參差起伏。通常而言，規模越大的葡萄園，特殊性越不明顯，因為其中包含了一些品質未及、但仍然被勉強納入同一級別的相鄰的葡萄園，例如伏舊園和科爾登（Corton）出產的葡萄酒的品質，就會因其面積過大而水準常有出入。而獨占園（Monopole）的情況與前面所述正好相反，最容易保持自身的特殊性，它的主人通常只有一個，比如說拉塔希（La Tache）和羅曼尼·康帝（Romanee-Conti）兩塊特級葡萄園都歸羅曼尼·康帝酒莊（Domaine de La Romanee-Conti）所有。

　　我將在本文中細數個人尤為喜愛的5個勃艮第特級葡萄園，以及該葡萄園出產的少數最能代表當地卓越風土條件的酒款。

　　1. 香貝丹（Chambertin）

　　這個特級葡萄園占地12.9公頃，它被分為20余塊。歸不同業主所有。葡萄園本身的名氣很大，以至于其所在村莊熱夫雷-香貝丹（Gevrey-Chambertin）都在名字中冠上了香貝丹的名稱。當地以釀造濃郁、強壯、豐滿的酒款見長，如果花10年以上時間進行瓶中陳年的話，香貝丹出產的葡萄酒還會發展出集甜香料、紫羅蘭和松露的香氣于一體的復雜滋味。在愛酒者的心目中，香貝丹是“陽剛”的代名詞，然而它也會以特殊的面貌展現在人前，偶爾會出產如淡紅寶石色澤、風味細膩精致的酒款。

　　阿曼·盧梭父子（Domaine Armand Rousseau Pere et Fils）、勒樺酒莊（Domaine Leroy）、彭壽酒莊（Domaine Ponsot）、杜雅克酒莊（Domaine Dujac）、丹尼斯·莫泰酒莊（Domaine Denis Mortet）以及羅西諾酒莊（Domaine Rossignol-Trapet），這幾個酒莊的作品最能反映出香貝丹葡萄園的特質。

　　2. 慕西尼（Musigny）

慕西尼是一個奇特的存在，它所出產的葡萄酒擁有多種全然不同的面貌，集力量、技巧、集中度和優雅的氣質于一體，讓人聯想到芭蕾舞者的身體里住著武士的魂魄，又或者如“力”與“美”在金牌運動員身上獲得了完美的平衡。

　　這個特級葡萄園面積較小，只有10公頃，卻為17個業主分享。就算是在最好的年份，它的產量也達不到3,000箱。拋開葡萄園四分五裂的現狀不談，有幸在慕西尼獲一席之地的釀酒者，每一位的實力都不容小覷，也因此，當“慕西尼”字樣在酒標上出現時會顯得特別有分量。無論它來自哪個釀造者，“慕西尼”代表的都是上乘之作。

　　武戈公爵酒莊（Domaine Comte Georges de Vogue）、木尼艾酒莊（Domaine Jacques-Frederic Mugnier）、勒樺酒莊以及盧米酒莊（Domaine G.Roumier），這幾個酒莊是慕西尼葡萄酒釀造者中的佼佼者。

　　3. 拉塔希（La Tache）

　　說起拉塔希，那些有幸在巔峰期喝過此酒的人心中不免泛起漣漪。這個特級葡萄園出產的美酒常在年輕時就被消耗殆盡，愛酒者也對此習以為常。拉塔希決不屬于討人喜歡、平易近人的葡萄酒，對絕大多數飲者而言，它都過于善變。當遇到酒齡太淺、溫度錯誤、移動頻繁或是貯存不當之類的情況時，拉塔希葡萄酒總不免發脾氣鬧情緒，甚至有人曾宣稱，拉塔希好不好喝跟喝酒時的天氣是否宜人也有一定的關系。且不論上述情況是否舒適，我只想提及一點－1978和1990這兩個年份的拉塔希葡萄酒是我迄今喝過的最難忘的酒款。

　　拉塔希葡萄園面積不大，6公頃左右，由羅曼尼·康帝酒莊獨占。作為一個名震天下且對細節一絲不茍的葡萄酒生產者，羅曼尼·康帝酒莊對待土地和葡萄植株的態度非常值得欽佩，即便是在氣候條件惡劣的年份，酒莊仍能帶領拉塔希取得驕人的成績。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開啟一瓶平庸年份的拉塔希葡萄酒會是最恰當的做法，因為它們會比好年份的酒更早進入適飲期。如不計年份的差異，拉塔希葡萄酒的適飲期大致是在裝瓶的12年后。

　　4. 羅曼尼·康帝

不足2公頃的羅曼尼·康帝葡萄園，是勃艮第現有特級葡萄園中面積最小，名氣最大的一塊。而在眾人心中，它則是勾魂攝魄般夢幻的存在。不同于拉塔希的善變，羅曼尼·康帝即使在酒齡尚淺時仍能展現出其與生俱來的格調。不少酒迷都愛把拉塔希和羅曼尼·康帝放在一起進行比較，實際上兩者是截然不同的酒款。前者生機勃勃，強大而密集；后者卻是極為溫和謙遜，有時看似低沉柔弱，但骨子里包裹著深沉復雜的內核。羅曼尼·康帝最特殊的氣質在于一種由內而外，渾然一體的完整性，就如同高手的本事練到一定境界后便無需以行動來證明自己一樣。這款酒也是一樣，它的風格主要來自一種平和、自信的大家風范。

　　與拉塔希相同的是，羅曼尼·康帝也是羅曼尼·康帝酒莊名下的獨占園，旗下不同年份的酒款在持續性和品質方面均有口皆碑。

　　5. 蒙哈榭（Le Montrachet）

很多人都把蒙哈榭視作全世界最出色的霞多麗（Chardonnay）葡萄酒產地，原因在于這個7.9公頃大的葡萄園出產的葡萄酒展示了葡萄酒所能具備的各項美好特征，例如優雅、纖細與復雜度，并將其一一推向了極致。跟濃郁、深邃、有力的巴塔·蒙哈榭（Batard-Montrachet）特級葡萄園相比，蒙哈榭顯得過于克制，但這并不意味著它缺乏力量或強度。以陳年能力為專項指標來看，蒙哈榭其實是相當強大的酒款，只不過它習慣隨時間的推移慢慢釋放力道。

　　我最喜歡的蒙哈榭葡萄酒出自羅曼尼·康帝酒莊之手。說起來，這塊特級園中產能最大的釀造者是約瑟夫杜魯安酒莊（Maison Joseph Drouhin），后者擁有2公頃土地，約占整個地方的四分之一，而約瑟夫杜魯安酒莊釀造的約瑟夫杜魯安蒙哈榭拉格維奇園干白葡萄酒（Joseph Drouhin Montrachet Marquis de Laguiche）也沒有辜負蒙哈榭傲人的風土條件。其他值得推薦的釀造者還包括勒弗萊酒莊、拉夢內酒莊（Domaine Ramonet）以及馬克·柯林父子酒莊（Domaine Marc Colin & Fils）3個酒莊。